生計危機,族群解體!

(邵族重建工作隊)鄭空空

  人口只有281的邵族,地震後失業的問題不僅是生計壓力的問題,它更牽涉了整個族群的存亡絕續。地震前,族人多數依賴觀光業維生,但是他們大部分僅是在觀光飯店中打零工,或幫傭,少部分在路邊餐廳擔任廚師,至於有能力經營店鋪的更是少數。地震後,原來的觀光飯店倒的倒,沒倒的已是生意蕭條,哪有能力再聘僱這些小工?以一般路邊的小餐廳為例,即使地震已逾半年,在週休二日假期裡的單日營業額約六百餘元,最高也不超過一千五百元,在這種情形下,對於土地遭當局設計致使土地流失、沒有耕地可種作生產、沒有其他工作機會的邵族人來說,除了出走外地,否則根本沒有生存的機會,但是這麼一出走,要回來的機會將微乎其微,而世界上最小的族群也將就此解體消失。礙於這一層關係,特別是青壯輩的族人陷入兩難。

  阿憨(化名)過去在台中餐廳擔任廚師,地震後回到部落重建家園,但是隨著安置社區硬體工程的完成,工地已無多少工作可作,而原來向民間募集的社區興建費用也將告罄。阿憨沒有辦法繼續在社區工地工作,逐漸感受到生計壓力。阿憨說,朋友頻頻打電話找他回去工作,但是他總覺得如果能留在這裡,且有工作機會,他寧願留在德化社。

  「我不希望再離開了,外面的社會不是我們原住民的地方。」住在阿憨隔壁的阿倫說。阿倫是個單親爸爸,退伍後到台北工作,做過一般人臆想不到的行業,吃足了苦頭,後來也開過計程車,經歷過大大小小的磨難。由於受夠了社會上對原住民的歧視與不平等待遇,他在地震前就已帶著孩子回到德化社,搭了一間寮子開早餐店。他不是全倒戶也非半倒戶,因為他連一間房子也沒有。地震震倒他唯一的寮子,也是唯一收入來源的早餐店,至今他也不敢奢求可以有一間自己的房子。之前他在社區興建工程中擔任工頭,但現在與其他族人一樣,沒有每天都有工作的機會。

  阿興又是另外一個例子。阿興原來在社區興建工程中擔任「鋼架組立」組的工頭,他的能力很好,可以把一群常愛喝酒打架的年輕小伙子們帶得服服貼貼、很有工作效率,但是自從族人感受到生計壓力的恐慌後,相爭著要在社區興建工程中獲得工作機會,由於之前重建委員會曾決議每戶人家出一名工,而阿興的母親也參與了工事,阿興為了族內和諧、避免閒話,自動讓出這個得來不易的工作機會。一天晚上,他紅著眼說:「我的女朋友一直罵我,認為因為我是原住民,所以很懶,不參與這裡的工作。她不瞭解我的苦衷,其實我很想來這裡工作…」

  與阿興有點類似,但狀況更為嚴重的阿非,原本學的是建築,畢業後在路邊餐廳裡做廚師。震後餐廳沒有生意,阿非手藝再好也無用武之地。沒有收入的阿非常與老婆發生爭執,老婆嫌他養不起孩子、照顧不了家庭,因而出走一段時間,所幸由於他的專業背景,謝英俊建築師請他支援松鶴部落,而緩和了家庭紛爭。

  阿華則是五十好幾的婦人,由於先生年紀頗長,身體不好,兒子因為身有痼疾無法就業,全家的生計都靠她在工地每日800元的小工。還有四十好幾的小梅,離婚後帶著孩子回到部落,長期處在經濟壓力的狀態下,原本她對人生已不抱什麼期望,地震後,更是恍惚。之前因為參與社區興建工作,她的恍惚有些許改善,但是卻因為不小心跌在鋸子上傷了腿而住院休養,現在只能靠母親在工地的小工來維持家庭生計。

  其實要說案例還有更多,因為目前族人的失業率幾達百分之百!之前重建委員會為了避免族群的崩解,用以工代賑的方式發放工資給族人,一方面藉以使族人自力造屋參與社區興建工作,另一方面希望舒緩族人的生計壓力以留住族人,然而原先募得的經費都用在社區的興建工作上,並不足以支撐社區建立屬於社區自身的生產體系。隨著社區硬體工程的完成,接下來的各項文化復育及軟體建設經費無以為繼,族人的生計再度陷入困境。

  在這樣的困境下,重建委員會仍想方設法地要兼顧文化重建與族人的生計問題。7月3日,為了進行「傳統獨木舟製作」計畫,族中長輩帶著年輕人上山探勘,由阿憨擔任全程影像紀錄。阿憨以前不曾摸過V8,那天早上匆匆學了幾招初步的功夫就跟著上山,即使如此,重建委員會也願意阿憨邊做邊學,逐漸擔任族中的影像紀錄者,只要阿憨願意留下來。

  7月3日的探勘,沿途長輩教導阿興、阿憨和其他年輕族人如何辨認植物、這些植物在邵族的生活用途與意義、辨認獸跡、路徑、捕獸陷阱製作、山林生活技能…等,這是教育與學習的文化重建過程,而只要是族中長輩願意教,族中年輕人願意學,並與邵族文化重建工作有關的工作,重建委員會都願意發放工資,鼓勵族人參與,並透過這些基礎工作,以期逐漸建立自己的文化產業和生產體系。只不過在進行文化重建以及學習建立生產體系的過渡期間,這些經費要從何而來?

  目前有關文化重建、有助於族人學習建立屬於社區生產體系的經費,重建委員會僅獲得「中華民國全國教師會」補助「傳統獨木舟製作暨織布研習計畫」的75萬元,然而一台進口的織布機就將近60萬元,剩下來的15萬元又能支應多少族人、多少天的生計?原來全盟某位主其事者於5月27、28日,假邵安置社區舉行災區工作者經驗交流研習營中曾表示,全盟尚有一些經費可補助邵族社區內資訊圖書館的軟體設置,請邵族重建工作站儘速提案,但是7月1日邵族重建工作站卻接獲全盟不予補助的回文,回文中也沒有說明任何原因,而這對於未來的重建工作與社區生產體系的建立不啻是雪上加霜。

  在接獲全盟的回文後,重建工作站更加緊規劃暑期營隊活動與課程,並開闢露營區,希望外界能到這裡舉辦暑期活動、社區觀摩或深度文化學習之旅。7月5日,重建工作站廣發求援訊息,希望各界組團來邵族安置與文化復育社區,一方面可以使外界了解並參與邵族文化重建工作,另一方面也可藉由各界參與這些課程與活動,讓族人有機會逐漸學習建立屬於社區的文化產業,並解決生計上的燃眉之急。

  有些關心邵族的朋友在接獲求援訊息後問:「為什麼不提計畫申請經費?」「可能是別人認為邵族是明星災區,會排擠其他災區吧。但事實上,邵族自重建到現在,未獲政府的任何補助,完全是向民間募款進行安置與文化復育社區的興建和所有重建工作,甚至於高雄市原民會原本要補助邵族的民間善款420萬元都被南投縣政府給阻攔!既然別人不要看實的東西,那麼我們就自己幹,而既然台灣政府與社會要如此對待邵族,大不了我們不要再做台灣原住民,直接加入國際組織,參與國際原住民行列,申請國際援助!」話是說的豪氣,只是邵族重建委員會執行長,巴努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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