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民族幼苗槓上台大實驗林
南投鹿谷內湖國小學童 → 放大觀賞本圖
文圖：張瓊霞•南投鹿谷.六月天工作站
現在要跟大家說的，是一個國民小學為了校園重建跟台灣大學『槓上了』的故事。
台灣大學擁有台灣三分之一的土地，人盡皆知。大多數是分佈在叢山峻嶺間的台大實驗林，許多農民向台大承租林地以養家活口。這個擁有高學歷的『阿舍』，並沒有因為書唸得比較多而比較慷慨，對於承租林地的農民來說，這位大地主在許多時候顯得「跋扈而不盡人情」。
鹿谷鄉有52%的面積是台大實驗林地，故事發生的地點：內湖村有更有高達95%的地都屬於台大實驗林。將近全倒的內湖國小，現址位在一塊產權紛雜且面積狹小僅有0.4公頃的土地上。佔有縣地六筆，實驗林一筆、私有地三筆。倘若要重建勢必要取得共有地所有地主同意，但目前所知的土地繼承人在百位以上，且散居各地。如果要合法取得所有地主同意，真的非常困難。在客觀的評估下，難以原地重建。所以地震之後，校方、村民和鄉公所都有共識覓地遷校。由於內湖國小沒有民間單位認養，所以由教育部負責重建的工作。然而，教育部得知遷校的必要性之後，只能提醒校方：只能選定國有地遷校，因為國家不可能為她們買地興學。只要能找到合適地點，土地隸屬國有，教育部一定會竭力居中溝通。
於是，校方就趕快跟內湖村的大地主聯絡，希望台大實驗林可以高抬貴手，撥一塊福林吉地讓內湖國小遷校。這時候問題就出現了！張俊雄、范巽綠還有很多的高官達人、立法委員等都來過，協調會開了又開、過程曲曲折折。台大還是不答應。理由總是『該地危險』、『保育國土』。
八十九年三月，校方和台大以及教育部組成的九人評估小組開了第一次校地評估會議。內湖國小提出石公坪林班地、台大提出圳頭湖和有水坑兩塊契約林地作為候選。石公坪地鄰近原有校地，地點方便，但因台大方面認為後臨山壁有潛在危險而未獲選。不過台大實驗林提供的兩塊林班地，除了交通不便、且不安全外，倘若遷校還要遭到承租者的抵死抗爭，所以前景也不看好。經過協調，七月間台大與校方又分別推薦了五塊地進行評估。有趣的是，其中四塊由台大舉薦，但四個地方不是全屬私有，便是夾雜公私各半。當地公告地價三百九十元，但市值卻在兩萬元以上。任何一塊可能的校地都還要籌募數千萬、上億的資金。哪來的錢？
學校找的這塊地屬於台大實驗林的林班地，在台大評估中是『安全順位』的最後一名，所以以此相拒。最後在教育部九人小組的協調下作出裁示：由於內湖國小確有遷校之需，縱使台大認為該地有安全之虞，為了避免爭議，就請校方和縣政府委任專業人士鑑定地質，確定該地是否適合重建。
縣政府因此花費一百二十萬，委任高雄市土木技師工會於八十九年十一月完成三十公尺深的地質鑽探報告。專家評估結果並無明顯的崩坍、滑動、滲流、沖蝕等現象。至於基礎土壤承載力、潛在災害因素、洪流分析進行鑑定、法令適法性亦無問題，可以作為重建校地。台大對此項鑑定報告結果不以為然，也沒進一步回應。據說，台大覺得高雄市土木技師公會所做的鑑定不夠仔細，似乎不夠專業。唉，聽到這樣的評語，村民和內湖國小還有什麼話說？「人家是台灣的最高學府，『喊水會結凍』，只不過各位大教授也不來指導一下，如果土木技師公會不夠專業，那也請你們幫個忙，看看這個鑑定究竟有什麼問題。」
縣政府和內湖國小八十九年七月已獲得教育部的承諾，倘若土地安全無虞，經由協調，台大應釋出校地。因此在得知鑑定結果後，已委任專家及建築師擬定校園重建綱要、與田園小學重建設計圖。藍圖具備了，但是校地卻拖到現在還沒有著落！
對村民來講，台大對於內湖國小遷校的迫切性，似乎並非『感同身受』。金龍伯說：「別人的囝仔死不了，今天要是在台北大地震，連總統府都要讓出來蓋學校，我們這種在山上的種田人，生死沒人管！我孫子現在才一年級，是要在臨時教室裡呆到六年級嗎？每年我們都繳租金給台大，就算他是地主我們是厝腳，幾百個人的孩子沒有地方上課，叫他撥塊地，好像要他的命！真奇怪！實驗林也沒有在實驗，國家的地給我們用有什麼不可以？」
村民心中的疑惑沒人可給他們解答。台大實驗林可在溪頭設立遊樂區、開餐廳，蓋旅館、不知道這些東西跟國土保育、還是跟學術研究有什麼關係？可是，只有台大可以這樣做，別人都不行！這種行為在居民眼中看來正是『州官放火』的絕佳寫照。賺錢的事情也就算了，現在是舉國哀悼的天災之後，撥地造福鄉梓有那麼困難嗎？
錢主任說：「關於校地問題，任何呈報給上級的公文我們一定會附送一份給台大實驗林。但是，不論我們提出任何的要求或建議，甚至提供地質鑑定書，台大方面從來沒給我們回音。所有台大的態度和想法，都是我們透過教育部才知道的。我們不知道台大在擺什麼架子，也不知道他們有什麼權力決定國有土地的利用。我們一直想要和台大用溝通的方式來解決這問題，但是台大卻不理不採。地質探勘也做了，台大卻認為評估報告不夠專業。我們也願意台大實驗林派人探勘、或以實質的探勘報告來討論安全問題，可是我們只聽到片面說明該地不安全，卻沒得到任何具有證據的解釋。甚至，台大根本不願意向我們解釋。」
八十九年十一月十四日，教育部正式函請台灣大學配合內湖國校簽校一案撥地，公文內說明：「本案經高雄市土木技師公會辦理初步安全評估鑑定，…基地作為內湖國小遷校開發之需，其適法性安全性均屬合宜，為相關水土保持工程應審慎配合施作。…請依本部八十九年七月十三日召開『南投縣內湖國小原地重建或遷建台灣大學實驗林有水坑1174號造林地評估會議記錄』決議三，提供該土地作為內湖國小遷校使用，並配合辦理相關撥用事宜。」
南投縣政府在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也去函台大，要求早日釋出校地。但仍如石沉大海毫無回音。台大方面傳出的訊息是本案交由校務會議裁決。然而，每次都被當作討論的備案，所以到現在台大校務會議還是沒有做出決議。對台大來說，這只是個可當作備審的議案，對內湖國小一百多名的師生來說，卻攸關他們的上課品質。
內湖村村民激憤不已，在多次教育部的協調和承諾中，大家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希望能獲得台大早日回應。在內湖村中所有能夠遷校的，全都是台大實驗林地。台大不幫忙，要叫學生們何去何從？然而台大不理不睬的態度，和處處刁難的姿態讓村民無法忍受。內湖村民說：「這是教授在欺負鄉下人，內湖村民幾十年來有九成以上的人都跟台大承租實驗林地，每年都繳租金，作物買賣台大還要收規費。現在不過是請台大體諒在天災之後撥兩公頃的地讓學子們好上課，就這樣百般刁難，究竟有沒有道理？有沒有人情？台大以安全名義不願釋出校地，難道內湖村終究找不到一個地方可以讓學校重建嗎？如果土地真的不安全，台大也可以幫忙鑑定或提出解決方案。而不是這樣不聞不問，讓災民、地方政府和教育部忙破了頭，台大還是不理不睬。那究竟要我們怎麼樣？內湖國小的學童要在簡易教室裡上多久的課才行？還是要內湖村民掏腰包買地重建？或者，乾脆內湖國小遷到別的村還是要廢校？」
台大實驗林管理處處長王亞男教授，為了內湖國小遷校的事也特別寫了篇文章回應。他認為，國土保育不易，豈可輕言毀林？而村民們執意選擇台大實驗林遷校，毀去了多年植林的成果，真是叫人憂心。
村民們並非不了解保育造林的重要，校方在進行校園規劃時還特別將生態保育作為重建的重要內容。除了配合原有林相儘量減低坎樹的比例，也希望能利用砍下來的樹作為森林小學的建材，讓小學建在林間、讓小朋友們在教室中就像在樹林中一般。而且在教學中特別著重保育與環保的課程，也可跟台大合作，進行教學研究。甚至，如果台大願意，內湖國小也願意讓台大學術認養，作為台大的附屬國立小學，……不過，村民們也知道這些都是一廂情願！她們還是希望跟台大之間的協調會有完美的結局。畢竟，孩子們和老師在惡劣的環境下已經等太久了…。
內湖村村民和校方都已經等不及了，教育部已經同意安全評估的結果，縣政府也去函請求台大撥地，但是台大還是沒消息、也沒出面溝通。村民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有兩個孩子在內湖國小上課的筍農阿民激憤的說：「哪一天我們只好包遊覽車一起到台大去走一走，看看這些教授究竟在忙什麼。也順便請教一下沒看過現場的那些專家，這些選好的校地究竟有什麼問題。要不然，請她們來內湖國小上一天課，看看感覺如何啦。」遠在台北的教授們可能很難感受到，當他們還在擔心保育造林的問題時，我們的國家幼苗已經在組合屋裡奄奄一息。而疼愛孩子的爹娘們，每一個都憂心如焚。居民們並非冥頑不靈，只是內湖村裡只有台大能捐地。難道情勢急迫台大不懂嗎？居民和校方都希望台大可進入實質討論，也就是拿出證據和數據說明地點的危險性。沒有人願意自己的孩子冒著生命的危險去上課。如果台大能發揮學術之長參與重建工程，農民們會感激不盡。
重建是一條內湖國小不得不走的路，台大的正面參與是居民之福。如果拘泥在國土保育的理論上，恐怕未能保林先毀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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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出處：921民報第六期
出刊日期：2001年1月21日